北京治疗白癜风那家医院看的好 http://yyk.39.net/hospital/89ac7_labs.html孙新泰字东山,大同广灵人。少年时代读书一目十行。他的父亲中了进士,做了金华县的县令,家里藏书上万册。孙新泰发奋读书,遍览古今典籍,读书读得走火入魔,没天没夜的看书,对其他事情一概不感兴趣。他对前人的治术心学尤其感兴趣,做文章多发一些崇论宏议,讲人家讲不出来的道理。留心军事韬略,喜欢画天下山川的地图,斟酌哪里可以驻军,哪里可以立个寨子(脑袋出了毛病,跟王小波写他一个同学一样:留长发,家里挂着世界地图,趿着拖鞋,捏着红蓝铅笔在地图前踱步,考虑解放全人类的大计)。这个孙新泰乡里人都认为他是个奇才。然而到了而立之年,连个功名也中不上。听到的人都觉得他太冤了。孙新泰家里精穷,连一口薄粥都吃不周正。有个哥哥叫孙官庆,在湖北襄阳做生意。已经有十多年没回来了,每年寄个十几两银子回来养家。后来因为荒年饿死人,道路又阻断了,音信不通,全家日子更难过了。家里有两间房子,也没有男丁。只有一个嫂子,一个老婆。老婆生了孩子,只有一个女儿活下来了。孙新泰想这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了,就想着去看看哥哥,又没有路费。就把房子卖掉了一间,将一半钱给嫂子和老婆在家度日,剩下一半带着当路费。边走边打听就往襄阳去了。因为穷又雇不起车马,只好地走。读书人身子又弱,行动上又不利落,一天也就走个二三十里就要住店了。一天晚上住在河边的大王庙里,庙宇也不是很宽敞高大,只有一间僧房,其他地方也没有空屋子。只好在神座旁边找了一块地方,把被卧展开准备睡觉。刚刚合眼,就听到喝道的声音——“大王接旨,仪仗俱行!”大王冕旈衮服,坐在一个龙床上被人抬来,看上去气象威猛,孙新泰不敢抬头仰视。出了大殿,过了一顿饭功夫,天使的车队先进来,大王也随之进来了。下了车舆,天使登堂宣诏,大王跪在地上听宣诏。孙新泰杂在人群中听诏书。他听了几句,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。中间有几句说:“天道无常,人才罕遇。循环未已,否泰相仍,是以过宋兵围。圣人亦曾当厄,在陈粮绝。君子于以固穷,因兹盗贼之鸱张,不惜贤豪之蠖屈。四郊多垒,纵待持筹,万里长城,何嫌投帻?适遭蹇运,未厌民灾。晁氏智囊,莫当其用。王公手版,姑任其持。抒荐牍以攀辕,恐有东方燥进,辱裸?于司鼓,致令北海违心。兹敕汝金龙王。骤起风波,多兴云雾。隔离天日,布漫寰尘。杜李谪仙吐气之求,免盆成括恃才之误。”还有些杂杂八的。宣完了天使也走了。孙新泰被喝道声惊醒了,原来是南柯一梦。孙新泰原来还有追求上进的意思,被这么几下一弄,又听到梦中天使宣诏的话,觉得心意灰败。睁着眼到了天亮。天亮后收拾行装,走了几十里路。忽然听到前面河决口了,电闪雷鸣,水像墙一样倒下来。急迫间根本找不到闪避的地方,就这样被水流裹挟而下,随波浮沉。飘了几里路以后,正好遇到一个小土坡。孙新泰爬上去,气若游丝。再也无力振作了。痛苦到了极点,心想这个点也太背了,悲情无苍天可诉。在土坡上蹲了一夜,天要亮的时候,才有人来救,把他接上扁舟渡到岸边。岸上一个富翁家,知道他是个书生又是异乡人,很同情他,给他换了衣服鞋子,又灌了姜汤吃了东西。把他送到做西席的屋子里,说好老头四个儿子以后就跟着孙新泰念书。原来的先生是个老儒,跟孙新泰聊了,觉得这个人有学问,就跟老封翁商量,把自己的两个小孙子又委托给孙新泰教。教了半个来月,正打算耐心备课。谁成想当初掉到水里时,又冷又饿,小土坡上蹲了一夜,惊恐之余又加上感冒。虽然现在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,身上钱也花光了,什么时候才能到襄阳呢?心中愁闷,几番夹攻上来,渐渐觉得头重脚轻,身上冷一阵热一阵,人病得起不来了。虽然老封翁请医抓药,但是他家子女怪话就放出来了。所幸孙新泰本底子好,还不致于死掉。养了一个月才好起来,所用的汤药,人家都记在账上。刚爬起来,他们拿出账本给孙新泰看,对他说:“先生现在刚刚好,这个暂时先放着。等到你好了,我们再算。”孙新泰合计了一下,差不多也有一万钱了。自己月俸也不多,这个怕是要教一年的书,才能把人家的债还上。老封翁岁数已经七十了,家里的事情不大管,大小事情一切听儿子。老封翁这个儿子少年心性,喜欢鹰犬。虽然家里摆着笔砚,但他们不喜欢文墨。自从孙新泰病了之后,供给也渐渐不如从前了。家里的佣人也经常拿脸子给他看,见到孙新泰穿得破烂就下死劲地嘲笑他。孙新泰想想寄人篱下,也只好忍气吞声,俯仰随人。有时候因为说话不讨人喜欢,马上就被欺凌。估摸着攒的工钱差不多够还债了,下定决心要走。老封翁可怜他穷,赠送了四两银子给他做路费。在路上又走了很多天,问问人,人家说离襄阳还有三百多里路,但前面就要起水路了,可以坐船走。孙新泰听了就加意赶了几程,结果错过了宿头,天晚无路可走,就投宿一个“五福庙”里。夜里他做了一个梦,梦到在一个衙门里,戴读书人帽子的有好几百人,聚在这里,像是等进入考场。过了一会,有四个戴红帽缨子的人叫大家都进去。到了后殿,看见大殿的扁额上挂着“公平堂”,堂上设一个大架子,有一杆大秤挂在上面。旁边站五个男的,一看都不是善类。胡子像钢针一样,戴铁兜鍪,上面插着野鸡毛。排着队上座,翻开点名册点名。下面相向而立两队夜叉,念到一个人的名字,夜叉就架着他爬进竹篮里,用大秤称一称,看看才学多少。这个叫做“衡才”,有的人一点才学也没有,有的才学刚刚一斤重。称完这五个出来,都赏了一大笔钱,并且用好言语安慰之后放还。才学到了几斤重的就不赏了,叫他们自己走了。称到才学十斤的,就骂一顿赶出去。二十斤以上的就打一顿,然后赶滚蛋。受赏的和自己走掉的有好几百,被骂出去的也有二十多人,被打的才十个人左右。中间一个江南秀才,才学有六十斤重,孙新泰五十斤。一个浙西的明经,才学有四十斤以上。其余的有三十斤才学的,都很少了。于是江南秀才被上了大刑,头上、手脚都戴了枷。孙新泰和浙江的明经就枷了手脚,然后下在大牢里。才学在三十斤以上的都关了起来。牢头非常贪婪又残酷,找秀才要钱。要不到就扒了他们的衣裤,拿鞭子抽打三百下,打得后背鲜血淋漓。到了孙新泰,孙新泰大声喊冤,他说:“你们这些贼强盗造的什么孽!既知道我们有才学,怎么又这样打咱们?你们这些狐群狗党,倚仗贼势,掳掠英彦,荼毒善良,必为王法所不赦!”牢头恨他不屈服,于是大怒,手里拿个铁杖劈头就打,孙新泰把他手捉住不让他打。两个人正僵持中间,他忽然惊醒,大汗淋漓把被子都浸透了。醒后仍然怒气冲天,坐在那里凝神寂听。神座前面的长明灯悠悠地照着大殿,他恍然明白这是在庙里。做了一场恶梦,孙新泰心里怕得紧。回忆以前在大王庙,那一晚梦也不好,第二天就被淹。如果这个梦再成真,大概又有什么大祸了。但转念一想,人生已经失败到这样了,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?大不了阎王殿上刀山下油锅罢了。趴在枕头上正胡转乱想的时候,听到屋顶上有下雨的声音,又愁得跟什么似的。想想明天这个泥烂路滑的,自己带着被窝行李怎么个走法?真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了。第二天早晨起来,他在走廊下徘徊盼着天晴,不知不觉又到吃早饭的时候。和尚喊他一同吃饭,孙怕钱不够不敢去吃。和尚看看他这个样子,心里也明白,就对他说:“老僧给你一碗饭吃,也是行善事求来生,出门人借这里歇个脚,我行个方便之门。先生你也是遇到难处了,肯定不会朝你要钱的,这个你尽可以放心。不要多想了!”就把他拉过去一同吃饭。这个雨下了一天,孙新泰急得跟什么似的,想穿着草鞋冒雨走,老僧又强留他住了下来。有个在庙里打饭的长工说:“附近有个施主林寡妇,新近死了老公,留下两个男孩子,大的才五岁,小的还抱在怀里喂奶呢,所以不能改嫁。她家有千两白银,家里没个主事人,想招个上门女婿帮她料理家事,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思?如果你愿意,我去帮你说合说合。”孙新泰说:“我混到穷途末路的,不敢起这样非分之想。更何况家里还有糟糠之妻,这个为招上门女婿之大忌,你去说合怕也不能成。”打饭的长工说:“试试告诉她实情,干不干在于她。也没有什么要紧的。”孙新泰听了点点头。到了第二天,一个老婆子来烧香,见到孙新泰很喜欢,就回去跟寡妇商量,叫孙装作庙里打饭的,让这个寡妇自己来看一下。寡妇来一看,觉得孙新泰长得不错,也不嫌他有结发妻子,自己就愿意了。选了一个黄道吉日,把孙新泰招了去。寡妇二十八岁,长得一般般。喜欢读书。孙新泰问她:“小的时候可跟先生念过书?”“虽然跟老师念过,但不是专门教我的。小的时候跟弟弟在私塾里玩,在一边旁听,认得几个字,先生看我好学,就让我跟弟弟一块念书,读了有两年呢。后来不上私塾了,喜欢念个鼓儿词什么的,因为词可以意会,也不需要找人解释。后来念多了,也看看别的书,稍稍有领会,主要苦于没个人指正。我弟弟虽然上过私塾,他还不如我呢。后来嫁给姓林的,以为有个伴读之人,可以有助于深闺学习,不料他一个七尺男儿,大字不识一个,又小气得紧,不见到金银都不开个笑脸。家里虽然有钱,天天还担心受穷,亲朋好友来借贷,没有一个答应的,年过三十就死了,鬼门关上也不能带一个钱进去。他生前怕人知道家里有钱,雇的店伙计都是外地人。自己家开的典当铺,说是人家开的。死了以后好多人都赖了账,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能出头露面,找人要钱。我跟亲族里的人说,如果谁能帮我讨回旧账,就分他二成。现在存的这点家业,大半就是这样要来的。他是用小气存的这些家业,我用慷慨才保存下来的。你虽然是个读书人,打理家业也不是你的所长,但需要是非分明。君子小人都很容易分别,任人唯亲者偏私自己,所以是非颠倒,又茫然没个准则。小人之道,人人都知道他奸。而当局者不知道,这个也是奸人巧妙处,甚至不觉得他奸,还把他当成天下大忠的人。这个就是奸人害人至深啊!你如果看不分明,就要惹祸。而小人又善于推托责任,他使你觉得毛病是出在自己身上,他自己落的全是功劳。我的老公做人失败的地方,就是没有知识,前车之鉴啊!”两个人婚后倒也恩爱,说话也能投合。只是孙新泰心里想念哥哥,在这个安乐窝中也不能心安。想从这里到襄阳,也不过几天的路程,一船就坐过去了,也花不了多少钱。就跟老婆商量装了几百石的稻谷到襄阳去贩卖,顺便打听哥哥的消息。船走了四五天,快到襄阳,一天晚上遇到土匪,把一船谷子抢个精光。幸好船钱已经给过,就让船家继续往襄阳走,到了襄阳再作打算。到了襄阳四处打听,不但哥哥没找到,而且连他哥哥经营的铺子都关闭多时了。有人说是到汉阳去了,孙新泰又赶到汉阳打听,一点消息也没有。路费也花个精光,不得已,只好在道观租了间屋子靠卖卜为生。奇怪的是他的卦倒是蛮灵的,准得要命!有个姓朱的,因为问卦认识了他,与他畅谈天下大事。老孙议论慷慨,说到地理是了如指掌,说事无不痛快淋漓。他经常说:“我做这个两个梦都不好,前梦已经应了,后面的梦还没有兑现。古人常说天降大任,如果不是铁人,早他妈磨死了,还担个屁大任呀?当时遇到发洪水,淹不死的有几个人?如果再有这样的事,你恐怕要到咸鱼店找我了,怎么会有大任这个话头?”老朱在汉阳,跟老孙玩了几个月,后来因为有事回到泾县。再回汉阳时,去访孙新泰,他已经不知所终了。从常理上来说,这个老孙学问不可谓不好,困乏也困得够了,但是从来也没有显达过。这个天意真不能问,谁能料到人这一辈子是显达,还是磳磴呢?译自清人潘纶恩《道听途说》风行水上写东西的地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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